一個社會的政治敗壞,最先往往是從政治領袖人物的政治作風及言行中表現出來的。
香港人在殖民地時代已經追求社會的善治。殖民地政治體制當然是問題多多,但無可否認,在九七主權回交前那三十年,社會都在逐漸進步,政治走向清明,政府也越來越問責。
到主權移交之後,香港正由重視現代政治文明、重視分權及權力制約,慢慢走向威權政治。在這個退化過程中,特首作為香港特區的最高領導人,他們的行為操守與言論,也正是香港在主權移交後政治文化敗壞的最佳寫照。在任特首表現出來的行為特徵,有兩方面跟以前的總督明顯不一樣。
第一方面,便是要千方百計向中央政府表態表忠。在殖民地時代,幾時見過有總督不時要把英國憲法、《女王制誥》、《皇室訓令》這些東西枱出來壓香港人?也不會動輒要把香港的內部事務帶往在倫敦的聯邦及外交事務部來商議,更不會把那裏的某位高層官員的片言隻語當作是聖旨。
到了近年,不要說是在中南海的最高領導人,就算只是一個帶有一點點官方色彩的所謂學者,對政制發展談了一番政治語言多於法律觀點的所謂看法,作為香港的高層官員,竟然會把這種言論說成是「一錘定音」。這一種不顧港官身份,也完全漠視香港人立場的言論,已經十分貽笑八方了。
到了今天,當年這位高層官員已經貴為現屆特首,這一種行為傾向做更是變本加厲。她可以不顧身份,面對國際傳媒說不介意向在北京的最高領導人「擦鞋」,又公開說那一位領導人有魅力。這一種自降身價,公開做擦鞋仔的作風,可以說是幾十年來,在香港的政治領袖身上罕見。更有甚者,是一而再、再而三,要在公開演說中加插幾句習語錄,而且還要顯得洋洋自得。這一種奴才相,不會因為她曾經是天子門生,又曾經長期在殖民地的文官系統中浸淫而表現得有半點生硬,這才是特區官僚層德性走向敗壞的最可怕之處。
要謳歌政治威權,把這種威權作為自己權威的基礎,本身就是一種自我矮化的行為。但這種作為,就形成了香港特首表現出來的第二種風格。這個風格,就是自我標榜,自吹自擂。有了在北京的大阿哥的威權撐住,面對香港市民就可以順理成章,覺得自己毫無疑問不容置疑地成為了特區的大阿哥。
大阿哥當然要自我標榜,所以已經聽了上一屆政府不只一次說「我是第一個如何如何」、「我是第一個怎樣怎樣的特首」這一類說話。彷彿十多位問責高官、幾十個部門首長、十八萬公務員都是在這樣的「第一個」耳提面命下完成其工作,整個制度都只是附庸於這樣的「第一個」。
到了現屆特首,這一種自high 的作風就更是無日無之,越來越好笑。
「我比較有為」、「我善於做政策」、「我做事夠效率」,這一類對工作表現的評價,再不需要來自作為其服務受眾的市民,佢自己話係就係。至於破壞制度、一再DQ香港人的政治權利、1000公頃填海建議突然變成1700公頃,這一類廣受批評的施政,都不能令這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公開自我標榜行為稍作收斂。
當這一種自high 的行為變成一種政治風格,更慢慢變成為政治文化走向沉淪的病癥,自我標榜就不再單是局限於對工作表現的自說自話了,而變成公開自己擦自己的鞋。由「我比較有幽默感」、到「特首俾人出吓氣也冇所謂」、到「我是高材生」,已經說明了在這種威權政治的氣氛下,香港的特首已經在循步升呢,把自己擺上神枱。《施政報告》發表之後,有市民質疑那多出來的700公里公頃填海建議有何依據,又批評是倒錢落海的時候,她索性拒絕再作解釋,只拋出一句「大家鍾意點講就點講」;到了近日,就索性把市民的批評說成是「網絡欺凌」,把批評聲音簡單地描繪為行為危害社會「如黑客」的「冇品網民」。如果這樣的邏輯也講得通,特首無疑是把自己擺上神枱之後,下一步就可能有大條道理封殺此等言論了。
神化上層威權,不介意展現奴才嘴臉;然後神化自己,自覺英明神武;下一步就可能是把所有拒絕這種神化的人打成異端了。因此,這不單是如某議員所說的「肉麻當有趣」了。這對一國兩制的破壞,可能已經不再只局限於妄顧《中英聯合聲明》寫得清清楚楚的承諾,或只是視《基本法》條文的一些規定不存在,又或是無根無據地加入一些並不存在的所謂「政治紅線」了。這一種變化中的、墮落中的特區政府管治風格,是要深入骨髓,把香港的體制文明與政治文化也拉低至與國內那一套睇齊。
當特首不介意做擦領導人鞋的奴才, 當特首把自己擺上神枱,所謂港人治港還有什麼值得推崇?香港人致力想捍衛的原有價值及生活方式,也只會漸行漸遠。
但願香港人都警惕到,特首這樣的不怕肉麻,其實一點也不有趣。
原文刊在蘋果日報